寻求东方文化品格的中国油画

　　油画传入中国的历史，既是欧洲文化的东方之旅，也是中国文化对于欧洲文化的移植、改良与再生。实际上，油画在中国的落地生根已发生了文化上的转基因，中国油画不是欧洲油画的复制，甚至于它是否符合油画原属地的纯正性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进行了哪些文化种属的转换，又如何创造性地开发了油画艺术的东方魅力并由此而推动油画艺术的当代性发展。

　　从宗教传播到自主引进

　　欧洲油画随宗教传入中国已有近500年的历史。……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化革新者，都曾把引进西洋写实绘画作为他们构建中国新文化的一部分。徐悲鸿学习西画的目的在于改良中国画……。刘海粟选择后印象派的油画，则是从与中国文人画的对接中去寻找世界艺术发展的先锋性。与徐悲鸿、刘海粟不同，林风眠是在异域文化环境下开始了对东方艺术的研习……他试图在移植油画中嫁接东西艺术。

　　时代赋予的使命，使徐悲鸿、刘海粟和林风眠那样一代人用毕生精力移植和播布油画，他们因而也成为中国最有影响的、自主引进油画的一代美术教育家。作为异质文化的一种艺术品类，油画在移植与传播的过程中，一方面和东方文化产生难以避免的相互碰撞与冲突，另一方面也开始经受了中国文化与民族审美心理的渗透与整合。

　　在重返中深化本土意蕴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油画是通过俄罗斯转道学习写实主义与印象派之间的欧洲油画传统。毫无疑问，俄罗斯巡回展览画派的写实技巧与批判写实的美学思想，都曾给予在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油画家以深远的影响。而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他们又获得了溯源欧洲传统与现代油画的文化机遇，并在这个重返过程中更加明确了他们对油画本土意蕴的追寻。

　　“2012 中国油画艺术展”选择的这一时期的画家，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的画家为主，他们的油画教育既受到中国第一代油画家的影响，也在俄罗斯写实油画的教育体系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更在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得以回溯欧洲油画的渊源，从而在寻根中深化他们对于油画传统的研究，并再度寻求东方文化的审美特质。在从五六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跨度中，靳尚谊、詹建俊、全山石、靳之林、钟涵等起到了中国油画承上启下的作用。承上，他们亲炙徐悲鸿、吴作人、颜文樑等中国第一代油画家的教诲，在关注现实、表现现实创作思想的指引下，成为新中国五六十年代现实主义油画创作的代表；启下，则指他们这一代在新时期之初所起到的历史担当作用。一方面在深化他们对于写实语言研究的同时，逐渐形成了他们各自的艺术风貌；另一方面，他们所在的中国高等美术学府让他们承担了油画人才的培养重任，可以说，新时期中国的一些重要油画家都出自他们的门下。

　　这一代画家使移植而来的油画更加深入地转化为本土性的造型艺术，他们在表现历史与现实主题的过程中，不仅创作了一批彪炳历史的巨作，而且这种创作过程本身已形成了他们对于油画中国意蕴的理解。比他们稍晚些的陈钧德、闫振铎、张祖英等，主要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接受学院美术教育并开始他们的创作生涯，其中的张祖英、孙为民、徐芒耀和聂鸥等以写实油画为主要面貌，但他们的写实画风不尽相同，而是因寻找他们各自师承的欧洲写实油画大师与各自审美意趣的对位而彰显出风格的差异……总之，他们对于现代主义的探索，不仅表现了他们试图通过方法论的改变来跨越写实性的创作方法，而且表明了他们在艺术创作中对于艺术主体独立精神的崇尚。

　　新写实与意象表现

　　以改革开放为主题词的社会变革，揭开了中国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历史新篇章。这个被中国社会界定为历史的新时期，让封闭已久的中国开始重新寻找自己的文化定位与文化出路这就是中国在短短的数年内演练完欧美几乎用百年历史走过的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道路之后，不得不再度思考的油画自主发展的命题……在新的高度上进行中国油画创作水准与品格的提升。

　　对于写实油画的视觉刷新正是从50后这一代人开始的。以这次出展中的杨飞云、韦尔申、王沂东、朝戈、郭润文、冷军等为代表，他们大多将中国写实油画的师承对象从法国的现实主义推至新古典主义、或新古典主义之前，由此而形成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新写实画派……他们在借鉴欧洲古典主义油画过程中所加入的属于他们各自个性的艺术创造，以及他们在当代文化的感受中自觉与不自觉渗入的当代性的人文情怀与视觉体验……如许江等人的作品，他们并不放弃对于现实形象具象性的叙述，但这种形象叙述已掺入了较多表现性的因素，而且，这种表现性往往是通过强调类似中国文人画式的笔触得以实现的，书写性用笔的随兴、恣肆、优雅，赋予了这些油画以更多的中国文化品质……由此体现具象写实油画的当代性特征。

　　在当代图像中寻求油画发展的新空间

　　图像科技的发达，不仅改变了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而且成为当代艺术创作的重要媒介……以60后和70后为主体的这一代画家中，刘小东、喻红、忻东旺等所表达的画面寓意往往具有很强的现实感，只不过相对于前辈画家，他们很少从审美的角度发现生活的诗意，更多的是从自我或个体的角度审视生活中那些常被忽视的细节，以此发掘那种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人性真实，他们刻意回避社会主题的宏大叙事，而专注琐屑与卑微的私密生活揭示。闫平等当代中国油画实力派，他们的油画在具象表现、抽象表现这一宽广的地带显现出他们各自与中国文化的对接方式与个性智慧。

　　总之，“2012 中国油画艺术展”所选择的画家，均是20世纪后半叶至21世纪初活跃在中国画坛并为这个年代中国油画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油画家……因客观条件的限制，奥运会期间赴伦敦出展的作品还不可能是他们的代表作，许多作品更像是他们艺术探索过程中的断片或习作，但这无碍我们梳理中国现当代油画的几代人的发展脉络与状态，不仅是当代多元文化探索中的重要课题，而且以携带欧洲文化基因为视觉表征的油画在中国的生根结果，已成为文化全球化的一个典型案例，只不过这种“他化”已更鲜明地体现了本土“我化”的基因转换。

　　注本文作者系艺术史学博士、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委员、《美术》杂志执行主编。本报有删节。

　　注7月24日至31日，在伦敦举办“北京文化周”系列活动期间，由北京国子监油画艺术馆主办的“2012中国油画艺术展”在伦敦奥林匹克展览中心进行了展出。